张庆祥讲师
编者按:《论语》头一句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”,我们常常解释为学知识要常温习,温故而知新;先儒朱熹解释说要学习效法先觉者的行为。然而,这都是浮在外在行宜的说法,没有直达到根本,那么阳明先生是怎样解释这句的呢?
《王阳明传习录》原文:
子仁问:“‘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!’先儒以学为效先觉之所为,如何?”
(朱熹《论语集注》:人性皆善,而觉有先后,后觉者必效先觉之所为,乃可以明善而复其初也。)
先生曰:“学是学去人欲、存天理。从事于去人欲、存天理,则自正诸先觉,考诸古训,自下许多问辨思索、存省克治工夫,然不过欲去此心之人欲、存吾心之天理耳。若曰‘效先觉之所为’,则只说得学中一件事,亦似专求诸外了。‘时习’者,‘坐如尸’,非专习坐也,坐时习此心也;‘立如斋’,非专习立也,立时习此心也。‘说’是理义之说,我心之说;人心本自说理义,如目本说色,耳本说声,惟为人欲所蔽所累,今人欲日去,则理义日洽浃,安得不说。”
“学而时习之”到底“学”什么?
阳明先生的学生冯思问阳明先生,《论语》的第一句话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”,先儒朱熹解释“学”是效法的意思,我们后学的人学先觉的人,去效法先觉的人的言行和思想,这样才可以渐渐明理而回复到我们天然的本真。
阳明先生一句话就说到根本处:学是学什么?是学“去人欲存天理”。
先觉者之所以成为先觉者,是因为先觉者能去人欲存天理。我们今天跟着先觉学,也是学“去人欲存天理”,而不是学先觉说什么,做什么,“学”跟这个是无关的。当我们能从内在去人欲存天理,我们才能真正匡正自己,这样才能跟先圣先觉一样,回复自己的本真。
存养省察功夫的主轴是什么?
古圣先贤在经典里教导我们存养省察的功夫,像《中庸》里的“博学之,审问之,慎思之,明辨之,笃行之”等等,就是要去掉我们心中的人欲,存我们心中的天理。“存”就是恢复我们心中的天理,而“博学、审问、慎思、明辨、笃行”就是这个功夫的次第步骤。
如果“学而时习之”学的是“效先觉之所为”,那先觉做什么我们也跟着做什么,好比孔子周游列国,我们也跟着周游列国吗?
不是说不能“效先觉之所为”,而是只效法先觉的言行这一件事,就会偏离了主轴,丢掉了最重要的东西!这样的说法会引导我们往外求,而不是往内求,我们要学的是“去人欲存天理”。
在每个“时”里我们该做的是什么?
我们要注意这个“时”字,“时”就是时机。时机虽不同,可不变的是我们能否在各种境况中去人欲而存天理。
譬如《论语》里的“坐如尸”,不是说学怎么坐,阳明先生说习坐的时候是要练习怎么看清内心的真相,跟内心的天然的涌动和平共处。
“立如斋”也不是学怎么站,而是站的时候内心能不能明静无为。
朱熹在《论语集注》里为“时习”批注时,他说“时习”就是时时刻刻都在学习,坐的时候学习怎么坐,立的时候学怎么立。朱熹“时习”的重点变成学坐跟学站立,这是不对的。
阳明先生说“时习”是讲内心的事情,而不是讲外在的行宜该是怎样。这就是孟子所说的“义袭”与“集义”的区别,内心的“去人欲存天理”是“集义”所生的,不是“义袭”而得,不是外面做得很像得来的。
内心怎样才能得到隽永的喜悦?
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”的“说”,这个“说”跟“悦”是通假字,是喜悦的意思。阳明先生说这里的“悦”是悦于内在的义理,心里面非常宽和喜悦。
当一个人的内心宽阔磊落、存着义理的时候是最幸福快乐的,就好像眼睛喜欢看光鲜的颜色,耳朵喜欢听悦耳的声音一样。如果被人欲所蒙蔽所牵制,烦恼就会很多。
当我们的人欲渐渐去除,理义慢慢就能圆满起来,自自然然就会非常宽和,非常安宁,非常安详,怎么还有烦恼呢。
阳明先生说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”,不是学外面该怎样做,说的是内心怎么样“去人欲存天理”,这个才是根本,才是重点!
——本文来源:《张庆祥讲传习录》第61集(喜马拉雅)